第十一章(第2页)
他笑着截断我话头:嫂夫人放心,我是不会和徐总说您在外边这么玩的……徐总什么也没说,但徐总手上新近戴的那根红绳上的转运珠,属相刚好是嫂夫人你这个实习生的六合呀,红绳配婚戒,总不见得一个是正宫娘娘的,一个是……嫂夫人你说你家里放着这么个情种,做什么出去和徐总各玩各的,唉,我接受不了平时叱诧风云的人在婚姻里这么卑微。
我:……
我想问他,我怎么就没注意到徐迎峰手上戴了个红绳,红绳上头串了个什么什么转运珠,更想问他,凭什么徐迎峰是家里的而任平生就是外面的,任组长这么有人夫感的一款Beta怎么就不能是正室了,在心中翻腾数次,问出口的却是:是啊,我想和任组长偷偷摸摸呆一会儿都很不容易,你刚才说,等下要给和你打电话的Florence带礼物,要不就派我和任组长去吧,好不好,守正总。
如果刑柯在场,必然会提醒花孔雀不要听信我的鬼话,告诫他我是没那么好心,一切软着态度的央求后头必然憋了一肚子坏水,他大概还会在我领任平生买完墨镜去珠宝店看戒指时恍然一拍脑门,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手指,你是嫉恨守正总刚才说徐总在婚姻里面,准备挂羊头卖狗肉用墨镜盒装着戒指,送守正总个婚姻啊大小姐……
没奈何以上纯属假设,少了他这么一个碎嘴子拆台,我指挥任组长把墨镜戴上我瞧瞧指挥得十二分畅快,一时间竟又想起同徐迎峰一道在武夷山请香时他被墨镜衬得那副横眉冷对的模样,怎么能比得过任组长这样低头一笑带出的玲珑玉致之美,简直都要令我魂牵三生三世,此后浪子回头,把任平生带去专柜给花孔雀相看女戒,他不知该做什么表情的时候会现出个单边的酒窝,先是犹豫又不失配合地吊起嘴角,接着下定决心咧开堪称性感的那么一味笑,不过是精诚合作地为孙守正下一个套,本应如此。
直到他说门外一闪而过的那个是薛总助。
我其时正掂量着单把戒指放进墨镜盒里够不够分量,墨镜趁便架在了脸上,听见薛总助这三个字,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谁是薛总助
任平生说就是副总特助,从前的薛秘。
我冲着相送到门口的销售小姐姐微微一笑,感慨地想,此前那个徐迎峰初到诚成便开始跟着、问徐迎峰哪去了一次也没答上来过的秘书哥哥,他竟然已在短短不到三年的光景里坐到总助这样一个位置了,手抬起来扶了扶墨镜:薛总助……他是被徐迎峰给准了假来这儿消遣吗,照理说副总出差,他们做总助的不用陪着一块吃吃饭喝喝酒必要的时候浪荡一点吗……话音刚刚落地,他们副总突然地给我这样走过来了。
一抹湖色衬衫,除却领带,手就揣在白色梭织裤的裤兜里,伴着走动,盈盈沉下去的直角肩堪称招摇,叫人而后才看到他身旁跟了位漂亮姑娘,身后跟了个中年同僚。
徐迎峰,实在很让人在八千种情绪里,直接就撞上恨意。
更恨火中烧的是,唯有借着墨镜的遮挡,我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审视他,从骨头缝,到头发丝,然后眼瞅着他几乎就要走过时,忽然又转动眼珠在狭长的过道里将我看了一场。
不要说留恋是一种近视,他这么连个招呼都不知如何打地、头都不回一下地、不动声色地望我,让我觉得他也是一个近视。
我轻轻颤抖着把头转到另一边,比住他的肩头将自己送出老远。
任平生在凝固的空气里垂下眼帘,一双眼睛看看手机又看看我道:刚才车库那个停车技术比较羞涩,把车位占掉一半的车主发消息来了,我下去把车挪一下,他好上车……声声,你想不想继续逛或者我把车开出来带你到其他地方玩。
是了,今天这一行原本,除开将租来的车停到地下车库时有过一段插曲,是很好、很春风荡漾的一行来着。
我板着一张凉水脸,感到徐迎峰把我那已去向九霄云外的烦恼,又重新拉回了九霄云里,我想去其他地方,可是守正总他们不用车吗我们就这样开着走,属于玩忽职守了,组长你这种工作狂良心上受得住吗
他低眉看我:把你这么闷闷不乐地带回去,我良心上比较受不住。接着笑了一下,再说你就这么回去了,守正总拿得到车,但人能好过吗
我告诉自己做人要有底线一点,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万一任组长被你笑得后悔了想回去加班怎么办,于是整张脸依然冷淡得像碗凉水,和任平生说好在商场外面等着他,赶紧揉着嘴角掉头去坐扶梯,快到底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不知是谁没握紧的行李箱在梯级之间几个翻滚,直向我寒毛竖起的脊梁骨铲来。
我小时候就常常做这样一个梦,梦里边扶梯层绕,望不见尽头的模样,但凡迈出一步,都是堕入虚空,唯一没应验的那次是被任平生握住了手,可惜眼下也没地方给我拉床被子来睡,然后再让任平生握一握我的手好令我垂死病中惊坐起……其实已经估算完头上的箱子尺寸和自己的离地距离,知道完全跑不掉,还免不了自嘲地想,如果没有来得及把手机格式化,作为遗产联系人的徐迎峰是不是就能访问我的账户数据,正所谓要留清白在人间,等下摔晕之前可一定记得把手机内容删删干净啊……火石电光间一阵小风刮来,下行电梯不知被谁就那么冲来按住了急停,还能够接住我把我调转到怀里,银灰色的行李箱扑通挡在他身后,我倒抽了一口气,嗅到一股木质的冷香,带一点微微的皂香和烟味。
于是直到颤抖僵直着抽身欲走,听见狂奔而来的工作人员询问自己有没有伤到时,才感觉脚下在飘,穹顶在转,正是又被那人打横抱起来,薄汗渗得他身上木香阵阵,我恍然觉得一路都在被暗暗围观,突然抬起头:谢谢啊……但能不能换个姿势呢比如背着。
徐迎峰那双盛了重重山水的眼睛,换上一抹安抚的内容,毫无愧色,风轻云淡地附在我耳边:叔叔老了,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