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页)
我满口答应,瞧着他撇头朝向的那副保温杯,却按兵不动,他了然地抬眼:是新的。垂下眼睫又低低补充,涮过了。
的确是对洁癖之人的一道赦令,刚拿起杯子放到嘴边,耳边又扬起那把恨不能捂住他嘴让他少说两句的悦耳嗓音:没事少喝点儿酒,多给手机充电,不要动不动就找不着人。
我在喝与不喝之中挣扎了一下,把杯子托在手上,是好奇心取胜:我什么时候没给手机充电了什么时候没让你们找得着人了在他蕴了半丝笑的眼中一心找答案,昨天然后自顾自否认,怎么会呢,昨天我手机没电吗当时让你们找不着人,难道不是因为……安全通道里信号真的很不好吗
他将我原先那条腿复位,握起另一条放在他腿上承接着上药的动作一顿,失笑道:你是真醉了。
我十分义愤:你醉了我都不会醉的,肯定就是……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气焰倒戈了一半,肯定就是退一万步,说是我喝多了糊涂,把没电的手机当有电,那……也不能否认安全通道的信号就是不好,不然我刚才给你怎么打不通呢
他手工不停,在察觉到我痛的那一处多做揉捏,声音极轻也极温存:打不通,不是因为你在紧急通道里,是因为我在电梯里。
电梯里收不到电话,拿到药再过去开通道门,于是晚了一点。
我看着面前这个人。
他有乖觉的发顶,很宽的直肩,半跪姿态也挺的背。众曲不容,静水流深,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
抚上他剃得干净漂亮的后发尾,他头发长得很快,手感摸上去令人上瘾:你昨晚究竟为什么会去的是担心我出什么事,好有理由留不下来吗
闻言他深呼吸,却笑了一下:你走是我最不怕的。接着帮我把鞋带都系牢,熨帖地站起身,捋一捋领带再戴上工牌。
这就是徐迎峰。不撒谎,做事利落,讨厌麻烦,太利落太直白之后会于心不忍,所以对待麻烦往往是不决绝的冷漠。
无奈久处樊笼里,麻烦的棱角渐渐就会被磨没,好汉不吃眼前亏什么的也都可以都使得很自然,听到徐迎峰提点别走楼梯下去,会前功尽弃,端的五分珍惜他劳动成果五分勉为其难地让他送我去市场部就全是在不难里头装艰难,看到徐迎峰停住摁键的手指来和我确认,还颇为出色地感到一点不耐烦:就是市场部,它和人事部隔一层,我爬过去就行。反正市场部的老百姓人均……很多被裁员,就算看到万恶的资本主义徐总您和我一起,也只能到外面乱说了,公司里的唾沫淹不着我,但要是被新部门的新同事们看到……在他愿闻其详的眼神中想出一个辙,徐总你就原地跳槽好了。
脑袋靠着他的肩,导致视野里的他也跟着是横过去的,横屏的徐迎峰在这直梯顿荡中伸出手虚揽过我,逗小孩儿似的转移注意力询问:为什么
电梯行将降至十一层的时候,我从他勉强可以称作半抱的怀中脱身,划出清白的界限,因门开的当口举目望不到一个人,未彻底探出直梯间的脑袋又缩回去找他眼睛,因为,为了我能耳根清净,你得先去一个没有是非唾沫星的新公司站稳脚跟,然后威风凛凛接应我,会比较好说服我留下给你打工呀!
我说假的,须知我毕业他就有可能结婚,和不毕业就没可能结婚,已成为两对恒定的前推后命题,因此学海无涯我宁可永不回头,也不要亲手缔就他结婚的机会。可能老天比较懂我,小惩大戒地安排隔壁电梯那么一叮,再然后走出一群人。一群以任平生为首,大约兴许保不齐就是这个点加班来谈优化工作的HRBP们……
虽然徐迎峰一贯是不决绝的冷漠,却反正我要什么都予取予求,以为纵容约等于愧疚。为避免他信以为真去跳槽的这种可能,我不假思索反手按上了关门键,却……无可救药地忘记选楼层,直直和新部门的新同事们来了个再度重相逢。
等待死寂宣判死缓的那一刻,任平生朝徐迎峰点去的头跟向我招来的手连贯得分不出哪一个在前哪一个在后,却又得当得绝对分得出哪一个是冲我哪一个是冲徐迎峰。跟徐迎峰那种偶尔会给人造成一点春山含笑的错觉不同,任平生的眼尾偏下垂,没什么多余表情的时候看上去避不可免地会有些冷情,讲出话来却是与之相反的如沐春风:声声,故意打低的音段,不妨飘入有心人耳中,让你去找的资料找到了吗
我借坡下驴:组长……没有找到。
他笑起来,颊边有浅浅酒窝印,说明笑得不深:是放得不太好找,你先过来一起,等下我自己回去找找。
可他哪里叫我去找过什么资料。